□黑马
黑 雪
似乎父亲浑身有使不完的劲
206块骨头撑住了矿山
只有母亲,听到了骨缝咯吱的脆响
那一年,积雪压折了村头的老树
父亲还在矸石山装卸车
装一车只能挣到五块钱啊
那一年,运煤车特别多
家里的炉火特别旺,父亲摸黑回家
脖子里的雪,都是黑色的
稻花香里的父亲
田畴里的稻花和父亲
站在同一种仰望中
时间的维度里,蛙鸣声声
抬高了旷远的天空
仿佛前世的梦境
稻花香里说丰年的父亲
山岗上,敞开襟怀嘹亮放歌的父亲
啊,黄金的礼赞,火焰的风暴
一盏明月下,粮食在雀跃
在宏大的诗篇中
牵动黎明和黑夜更迭的是耕牛
把十亩稻花香酿成美酒
又一饮而尽的,是我的父亲
炉 火
在煤尘中整整奔波了一年的父亲
穿着灰棉袄的父亲,两手空空的父亲
大雪纷纷扬扬,像一场无法偿还的债务
两个男人,面对炉火,没有言语
过了春节,我要去远方求学
在矸石山装卸车的父亲,要下到800米的井下
父亲是拉车的牛
父亲是拉车的牛,拉着春夏秋冬
拉种子、化肥、粮食,也拉麦秸、杂草和我
父亲只顾低头拉车,从不抬头看路
脚下的土地,每一寸都是他用脚底丈量过的
他太熟悉了,从农家小院到辽阔的庄稼地
淋漓的汗水洒了一路,却从不叫苦
父亲的衣服是贴着身体的,总是湿漉漉的
只有到了打麦场,他扬起了手中的木锨
像在操弄一把农业的吉他,风吹得谷粒响
也吹干了他的青衫,在风中飘荡
望着堆起的金黄的粮囤,父亲抽起了旱烟
倚着平板车吃点粮、喝口水、歇歇脚
直到黄昏时分,装上成袋的粮食,回家
父亲拉着吱吱嘎嘎的平板车,摇摇晃晃
我后推前拽,使不上劲,最后被扔上平板车
我双手紧紧抓住了勒绳,手心也流出了汗
左右摇摆的身子,像一只提心吊胆的蚂蚱
朝着回家的路,一次次抬头张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