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冯维凯
北方的冬天是从漠河开始的,刚进十一月,西北风就带着西伯利亚的冷空气,沿着大兴安岭山脉走向长驱直入席卷北方,大地瞬间千里冰封万里雪飘,大河之滨浩渺奇寒,苍茫寂寥,大自然按下了暂停键,一切都归隐于沉寂。
《月令七十二候集解》:“冬,终也,万物收藏也。”冬藏,是规律,是法则,是春生、夏长、秋收这一过程的完结和收官,四时之变化与轮回,如环之循,如轮之转,生生不息,周而复始。在北方,冬藏也叫“猫冬”,是一种人生态度和智慧。有人说冬藏是等待,等待春暖花开;有人说,冬藏是哲学,经过才证明来过。我也觉得冬藏就是韬光养晦,休养生息,弥补春夏疯长时留下的弊端,让身体和精神都刻上完整的年轮;冬藏就是坚守信念,积蓄力量,让精神境界在远离喧嚣繁华中完成沉淀和升华。或许这些理解缺少思考和感悟,与生活脱了节,就像驯鹿吃苔原时扒开的积雪一样肤浅。
一望无际的雪野之上,碧空澄澈,阳光柔和,云朵是白雪的色调,白雪是云朵的形态,映衬雪地上折射出的七彩光,美如同梦境。雪兔和雪貂在雪地里留下复杂足迹后躲进了窝里,棕熊则率性冬眠。积雪的山峦禅坐,沟塘被雪填满,又被风抚平,仿佛一切都失去了细节,又好似皈依白雪的梦境。所以,冬天绝对不是悲观者认为的糟糕和苦寒,也不是浪漫者所说的春之序曲,在冬天极简主义的美学中,在漠河长达半年的低温里,一切都从喧嚣活跃的状态进入到静止,完全回归本真的沉睡,这是季节采取了极端的方式,让人冷静、让人坚强、让人乐观面对。人生不是一场极速冲刺的短跑比赛,放空身心,才能重新出发;调整节奏,才能走得更远,如刀的北风、冷冽的冰雪、让人崩溃的低温只是设定的情节,生命的价值在于自信从容地走出低谷和困境、品味个中滋味。
天地有大美而不言,四时有明法而不议。冬日里就该说说冬天的故事,这些故事在幽深的密林深处,在雄浑的雪山之巅,在封冻又复流淌的泉边,故事的情节里有森调队员的斧坼之声,有油锯的轰鸣,高亢的顺山倒,还有排成长龙的运材汽车、堆成小山的木楞垛,这些上个世纪的劳动场景和记忆片段,曾是多少家庭爷孙之间说不完的话题。简易路、冻板道上总结出来的精神内涵,凝聚了太多战风雪、斗严寒的冲天豪气。而今,那些简易路早已在自然伟力的修复下枝繁叶茂,却不妨碍寒风里苏醒的基因与血脉,转变为战天斗地的智慧和勇气、冰天雪地转化为金山银山的蓝图和实践。最早开放的滑雪场、最大规模的泼水成冰、最具前景的寒地汽车测试,最具北方特色的民俗文化,让严寒冷峻的冬日不再萧索低沉,取而代之的是热闹,与躲藏、隐藏、深藏毫不相关的人头攒动、车水马龙、笑语欢声,特别是南方“小土豆”穿着东北大花袄闪亮登场,冰天雪地成了他们展示才情的舞台,冬藏的意义似乎在恍惚间就有了一些变化,无法触碰的潜移默化。原本在寒冷的环境下生物都会想尽办法御寒、取暖,如今反其道而行之,尽情享受严寒里热火火的冬天。
当冬天还是冬天的时候,那些动感的冰雪、燃情的民俗、不屈的斗志才是意味深长的主题,极寒天气里的热度和温度才是我绞尽脑汁顿悟的冬藏——内心向阳,来日方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