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于年画的记忆

2025-01-24 06:54:01    来源:大兴安岭日报      编辑:

□朱明东

我儿时最大的快乐当属买年画和贴年画了。

故乡是在典型的东北乡村,民风淳朴,勤劳良善,家家户户都对过年的氛围格外看重,而买年画和贴年画就成了烘托这一氛围的最好表达方式。

20世纪70年代,与黑土地垄台儿、垄沟儿打一年交道的乡亲们,挤出些钱来买几张年画,让茅屋陋室风光,使来年的日子过得好些,这是人们对过上好日子最质朴的期盼。

当公办教师的父亲以每月38元的微薄工资养活着全家八口人,生活的困难可想而知。平时,他总是眉头紧锁,每到过年时却显得轻松愉快。腊月一入门,父亲就与母亲合计,该买几幅年画贴贴,好给全家人增添些喜庆。起初,因我们小,买年画、贴年画的“重任”就由父亲承担。待我和哥哥稍大一点儿,父亲就让我们去乡供销社买年画。当时,我和哥哥十分兴奋,毕竟是父母委以“重任”,而且还可以在买年画时,大饱眼福,观看各种热烈、鲜艳的年画。

要贴年画了,父亲郑重交给哥哥一元钱,去买七八张年画。哥哥和我像一对儿小燕子,欢快地飞出了家门。村里,家家户户都在张罗着买年画和贴年画,过年的气氛早早地来到劳作一年了的庄户人家中。上午的阳光暖暖地洒在乡村的道路上,洒到我和哥哥的脸上。那厚厚的积雪被阳光映照得晶莹剔透,脚踩在上面发出“咯吱、咯吱”的响声,为我俩梦幻的童年增添了许多快乐。

约1000平方米的供销社人头攒动,刚刚摆脱贫穷的乡亲们在买年货时都不甘示弱,争先恐后,毫不吝啬。的确,一年里只有一个春节,谁也不想在过年时显得寒酸。所以,故乡就有了那句话:谁家过年不吃饺子。供销社年货种类不算丰富,但毕竟满足了乡村的基本需求。卖年画的位置很醒目,一进门就看到房中央悬挂的各种色彩鲜艳、内容鲜活的年画。每张年画的下角都写有编号,人们可以根据编号来选购。我和哥哥已被这些年画吸引得如醉如痴,忘乎所以。一会儿,哥哥说买《鲤鱼跳龙门》,我说买《梁山伯与祝英台》;一会儿,哥哥又说买《奇袭白虎团》,我说买《八仙过海》,意见总算达成一致,赶紧写下年画的编号,正欲购买,哥哥却急得满脸通红,手足无措。原来,父亲给的买年画的钱被哥哥给弄丢了。没钱不仅买不成年画,还会挨父亲的责骂。我们俩搜遍各自身上,却都不见钱的影子,看来是丢在了买年画的路上了。我们跑出供销社门外,开始想对策。“都怪你,都怪你不把钱揣好!”我委屈地数落着哥哥。哥哥眼圈红红的,羞愧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过了一会儿,哥哥小心地说:“我们往回找找吧,兴许能把钱找回来。”“钱丢了,还能找回来吗?”我噘着嘴说道。可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跟着哥哥一路往回找……当然,买年画的钱还是未找到。挨骂是必然的,被父亲骂了后,年画还是买了,但那是由父亲去买的。

买年画买的主要是心情,贴年画却能贴出过年的憧憬来。一般说来,贴年画多选上午,寓意希望刚刚开始。贴年画时,全家人喜气洋洋。父亲选择张贴年画的合适位置,母亲忙着打糨子,而我们兄弟几个则欢天喜地围着父亲问这问那。随着年画的张贴,全家人一年到头儿的烦恼都会烟消云散。而我们的小小心灵中还会多出无尽的遐想。

那年,父亲买了一张舞台剧连环年画《智取威虎山》。当父亲把画展开的一瞬间,年幼无知的我立即被上面一幅幅生动鲜活的画面深深地吸引住。看我这样,父亲兴趣盎然,一面耐心地给我讲述杨子荣孤胆入虎穴的故事,一面把这幅画贴在我睡觉的墙脚上,好让我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它。记忆中,这是父亲对我最早的偏爱。冬日的夜晚,冷冷的月光透过玻璃的霜花,漫不经心地映到墙壁上,在我熟睡时把那幅《智取威虎山》慢慢激活,让那故事在我的梦里悄悄演绎……

贴年画贴出了喜庆,也贴出了亲情。这种亲情在那艰难的岁月中该多么重要啊。“寻常一样窗前月,才有梅花便不同。”在买年画和贴年画中,我渐渐长大,渐渐感悟出年画无法表达的丰富的人生哲理,也深深地感受到亲情该有多么珍贵。如今,父母都已仙逝,但他们留给我追求美好生活的宝贵财富却有增无减,且像那鲜亮的年画一样,在我的记忆中永不褪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