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王厚明
月光依偎着窗台,温柔地抚摸夜色,不动声色地打量屋里的一切,好奇地眨眨眼,仿佛在揣摩我和爸妈的心事。
这些天,晚饭过后,我都会主动来爸妈卧室陪他们看会电视,拉会呱,或者让爸妈和兄弟们视频聊天。临睡前,妻子也会热上一瓶牛奶让我给爸妈送去,父亲总是很感动,说:“小明啊,你们把我们照顾得很好啊。”我心里充满暖意的同时,也觉得自己早该这样了。
已九十岁高龄的父亲不小心摔倒,导致胯部受伤和右手骨折,母亲含辛茹苦一个多月照料卧床的父亲,也加剧了自己本就严重的静脉曲张,变得走路都困难起来。鉴于此,我在国庆假期从老家接来了爸妈,也是为了方便照顾老两口。
每天早晨,我还未起床,母亲已不顾脚患颤颤巍巍地站在厨房忙碌了,要么做我爱吃的米粉,要么熬好了粥,煎我爱吃的鸡蛋饼。只是,我会时常为了赶时间去单位食堂吃。傍晚迈进家门,母亲也是忙着在厨房炒菜了,饭菜蒸气揽着灯光作舞,陪着母亲指挥着锅中的“千军万马”。吃完晚饭,我习惯地回自己卧室看书写文章了,喜欢安静思考问题的我总觉得时间不够用。
这一天下班午饭后,我歇下来刷手机朋友圈,发现同学小湘发出哭腔的表情,也传来她父亲去世的噩耗。我忙问她一下原委,原来她的父亲两个月前查出癌症,终因体质虚弱不治离世。“你爸妈身体还好吧,多陪陪老人。”安慰她节哀顺变之时,小湘也关心起我爸妈来。“人走了就见不到了。”“你福气好,还有老爸叫。”只是,她的这几句话,犹如尖锥一样扎向了我,让心揪得疼。
此时此刻,我也领悟到“低徊愧人子,不敢怨风尘”的滋味。突然想,我一天里能陪爸妈多少时间呢?当我们为生活早出晚归时,留给爸妈的,大概就是无所不在的孤独。我也想到,去年在我这里几经挽留才住上一年的爸妈,之所以待不住了,过完年要回到那简陋阴暗,甚至没有热水器的老房子,图的就是在老家有熟悉的老同事、老邻居说说话,唠唠嗑。
每个人,都会有与生俱来的亲情,虽然不会天长地久,也终将离我们而去,但却永远不会被取代,没有理由不去珍惜不去呵护。这样想来,我有意识地早上在家吃早餐,多在工作闲暇时间问候一下爸妈,多一点陪爸妈吃饭的时间,哪怕是几分钟。而饭后,爸妈最能打开话匣也最动情的是,讲述我们小时候的故事,用回忆唤醒遥远的沧桑岁月。
“那时你才5岁,家里粮食少,为了你和你哥几个能吃饱,我每顿都少吃一些,经常饿着肚子去上班。”母亲嗫嚅着说。当时父亲在离家五六十公里的地方上班,一星期才回来一次,是母亲独自拉扯着我们四个孩子。而父亲每次回到家,都会来回走四五公里的路,还要翻越一座山,只为了给家里砍一两百斤的柴禾挑回来。父亲也总会把节省下来的馒头攒起来带给我们几个孩子,而我总是舍不得吃,会先撕着馒头皮吃,再掰着一小口一小口去品尝那诱人的面香,那时我觉得馒头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。回忆过往,年迈的父亲也会感慨,“人啊,就像闹钟一样,滴答滴答很快的。”
其实,品味这些我未曾听说的陈年往事,只是觉得爸妈那年那月也曾经年轻过,依稀想象得出当年他们生动、青春的脸庞,对生活是那么充满激情和向往,对孩子是那么的无私和疼爱。而伴随他们的,是岁月的苦涩和人生的艰辛,他们却鲜有抱怨,脸庞更多洋溢的是感恩和幸福。
或许,比起手头工作和应酬,我们总会觉得这倾听这唠嗑有些微不足道也占用时间,但岁月的尽头,什么是最重最真的存在呢?正如杨绛先生所说:“我们总是为了太多遥不可及的东西去奔命,却忘了人生真正的幸福,不过就是灯火阑珊的温暖和柴米油盐的充实”。月色朦胧,爸妈那平淡无争的心境、消融悲欢的胸襟,却足以抚平内心的纷扰,点亮灵魂的星光。
陪在父母身边聊天,我经常会看到爸妈嘴角轻颤着笑意,将苏醒的往事和着这无边的夜色,一起揉进温柔的月光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