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檐下的红是日子的火

□耿艳菊

单元门左侧摆放着一个长台子，台下是一片草地，草地上栽种着一棵梨树、几丛月季和几棵晚饭花。长台子向阳，在那闲闲地沐着阳光。不知哪位邻居把自家阳台上的茉莉花放到了长台子上，后来竟也没有搬走。

渐渐地，长台子上的花草越来越多了，蝴蝶兰、薄荷、绣球花、太阳花、海棠、仙人掌、长寿花、菊花……原本寂静的长台子变得热闹非凡。在这片姹紫嫣红中，两株辣椒静立于一只白陶瓷的花盆里，花盆釉色莹白，衬得辣椒愈发低调，它们悄然生长着，枝上缀着数颗小辣椒。

秋风渐紧，阳光和风送走了一茬又一茬盛放的花朵，连最后傲霜绽放的菊花也渐渐失了神采，仿佛要回到岁月的深处了。

风起叶落，曾经葱茏的大树也陷入了寂静。天气转凉，日光渐短。灰蒙蒙阴沉沉的天气也多起来。

脚步也变得匆匆了，低着头迎着冷风，抱紧了双臂，裹紧了衣衫。正要走进单元门，余光里却闯进来一抹亮丽。我不由得退两步，往左一瞥，呀，原来是白陶瓷花盆里的辣椒！

辣椒枝上虽残留着几片枯叶，更多的叶子不知被风吹向了何方，但红红的辣椒还坚守着自己的家园，一个个精神抖擞，迎着冷风，像花一样绽放着明亮的色彩，把周遭的世界点亮了。

刹那间，心里涌起一阵悸动，那抹鲜艳的红色竟莫名让人眼眶微热。恍惚间，仿佛眼前灰蒙蒙的世界也被辣椒的红照亮了。

一股熟悉的暖意瞬间漫上心头，这抹辣椒红的记忆，是如此亲切而温暖。

从前的乡下人家，哪家的菜园里不种几垄辣椒，等秋深了，收完红薯，收完白菜，收完萝卜，一一储存好，为漫长的冬天做好准备，然后就该去菜园里摘辣椒了，青辣椒也不知何时被阳光和风，还有光阴的妙手，涂上了亮丽的色彩，变得红红的，一团团的喜气，看得人心眼俱是舒展明朗。

辣椒摘回来，家里的主妇就用线一一串起来，像孩子们制作风铃一般，串好了，就挂在房檐下，风吹来，哗哗啦啦的，竟和风铃一般美妙呢。

这一串串挂起来的红辣椒，也是为漫长的日子预备的。清寂的晚上，烀了一锅热腾腾的玉米面饼子，用香油拌一盘萝卜丝，再去房檐下摘两个红辣椒，和花生米一起在‌蒜臼子里捣碎了，抹在玉米面饼子上，配上一撮萝卜丝，热辣辣地吃下去，甭提多美味了。再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红薯稀饭，这样的一顿晚饭，素朴，却让人十分知足。

红红的辣椒串，不光为吃，更为看。‌人们自然欢喜风铃的悦耳，自然喜爱玉米面饼子上的辣椒味道，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，最美好的是红辣椒红红火火的色彩，那是拥有着美好的寓意呢。过日子嘛，普通人家，也期待着，红红火火的好日子。

青砖灰瓦房屋，简洁素朴的乡下院子，红红的辣椒挂起的那一刻，就把灰色调的院子提亮了。仿佛脸颊上的胭脂，嘴唇上的口红，浅浅淡淡地一涂抹，人就有了精神。院子亦是啊，这样一装扮，我们的小院明亮亮了的，我们的心情也跟着明亮亮的。出来进去的，抬头看见房檐下的红辣椒，我们的心情就美美的，宛若有个太阳总在头顶泼洒着阳光一样，整个冬天都暖融融的。

爷爷奶奶住在四叔家的院子里，还是多年前的老房子，四叔一家都在外地，爷爷奶奶年迈，没精力打理，院子一天天陈旧寥落着。但我们家串红辣椒的时候，奶奶也会要两串，我站在椅子上给他们挂在房檐下，两位老人望着那两串红红的辣椒，像望着两串明媚的希望，笑呵呵的。他们单单只为看，年迈的他们吃得很素淡，早已不吃辣。

那时候，差不多家家的院子里都会挂上几串红辣椒。跟着奶奶去几十里外的亲戚家，一进院门，也是迎面先相逢一片明媚的辣椒红。隔得再远，人们心中的愿景，红红火火过日子的愿望，都是相似的。

后来，我走出乡下故园，成家过日子，也十分喜爱辣椒红的明媚喜气，虽然我如今并不喜吃辣，厨房里也总挂着一两串红辣椒，那是过日子的喜盈盈的气氛，也是最美的人间烟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