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尤进
大兴安岭的冬总是来得早而去得晚,到了八月就开始有了凉意,树叶零星飘落。九月下旬,大兴安岭北部如漠河、塔河便开始降雪,十月初即便是最南端的加格达奇,也大概率会迎来第一场雪。
加格达奇在鄂伦春语中的意思是“樟子松生长的地方”,当大雪飘落时,那股淡淡的松脂清香令人魂牵梦萦,连带着雪和空气也有一种独特的芳香。
在冷气团的统治下,大雪平等地淹没每一个角落。大雪让孩子们的童年充满乐趣。男孩子似乎更偏爱武力值爆表的打雪仗,女孩子们则多数热衷于堆雪人和雪城堡,再让自己的洋娃娃们和这些雪的造物互动。还有许多孩子会选择速度与激情,乘着爬犁或破纸壳在山坡上飞驰而下,大雪会造出天然的雪道。无论雪下得有多厚,一辆辆“豪华赛车”总能将雪刨开,露出下面肥沃的黑土。
大兴安岭的冬季多数时候是无云的晴天,稍大一些的孩子会结伴进入山林探险。山路凹凸不平,积雪会涌入鞋里,但仍不能阻拦“探险家”的热情。漆黑或棕黄的松鼠警惕着孩子们的到来,孩子们也总是追逐着松鼠的踪迹,想和这些“森林小精灵”见见面。偶尔还能见到在高空盘旋的雄鹰——虽然很远,但总感觉它的鹰眼在直盯着我,真怕它会俯冲而下。孩子们会在日暮时分钻出山林,回家吃饭。这时多数男孩手中会有一根又长又直的木棍,那是他们心中的圣剑。
冬日里,往日宽阔的河面会被冰层覆盖,不算太厚,却能承重。有经验的人都知道,冬天的冰是横碴,能托住人,可以在上面穿行或滑冰;到初春时候,冰的纹路变成竖碴,看起来很厚却不能站人,会掉到河里。鞭炮是冬季不可或缺的玩具,在冰面上燃放更有别样乐趣,尤其是在夜晚,星光闪烁,清理出一块无雪的冰面,点燃,火光照亮夜幕,也倒映在冰面上,新年的温馨与喜悦随之升华。
冬总是和年息息相关。年关临近,加格达奇夜晚的步行街格外热闹,小贩们吆喝着,向过往的人们推荐春联、福字、财神像、日历,还有小灯笼。生意最好的还数街角那家冷饮店,他家的冰激凌和烤地瓜是走到哪里也找不到的美味。在步行街尽头还有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摊,摊主面容慈和,每到冬季都会准时出现在那里,在我印象中已经有很多年了。
在大兴安岭,杂货店的冰柜到了冬天就可以“放寒假”了,雪糕、汤圆等各色冻货直接摆在店外供人挑选,卖鱼的更是一绝——把鱼的身上裹上一层冰壳,扁平的鱼嘴直接插进柏油路的缝隙,像招牌一样立在店门口。
年味不会因春节渐渐远去而消散,元宵节那日,大兴安岭人带着对喜庆、欢乐、惬意、满足的向往,走出家门。灯月交辉,游人如织。
大兴安岭的冬退场时总是一步三回头,不像来时那样利落爽快,有点依依惜别的味道。甚至在将近“五一”假期的时候,依然可以在室外滑雪,只是阳光一天比一天明媚。
冰溜子总会坠落,积雪也会消融,大兴安岭的冬也终会过去。但我知道,她很快又会回来——包裹着我的思念,带着无尽的雪、快乐与团圆,为松林换上银装,为树林里的小动物送去隐匿的屏障,为每一个孩子、每一个家庭献上温暖且有灵性的祝福。
说起来,我应该有三年没回大兴安岭过年了,但大兴安岭的雪与山永远承载着我的故乡情。随着年龄的增长与视野的开阔,我见到了外面更广袤的天地,但故乡是一种感觉,是任何繁华也代替不了的心灵安宁——我真的想念家乡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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